张家口坝上毛女女的故事

天黑了，阳婆窝里鸡鸭告别，扁嘴儿的曳着，尖嘴儿的叫着，显惊实怪的三大娘一边唤猪，一边敲起猪食锅……啊啊！耳不听心不烦，东院那女女又靠在门上打蔫儿了。哎，妨主的！问山神问土地，你说一个女女家，黑头傍晚，愣是那样走思儿，也莫怕人笑话！呀咿，这话走板了！冒凉了！谁不知那可是杏花沟里的毛女女咧！唠起她大“二碌碡”，人说狗惺子气，但这毛女女却是杏花沟的大神神哩！女女出名，得花里比花，百里挑一。毛女女十四、五虽是身单影细，上炕剪子下地镰却样样麻利；到了十八、九正打腰，又活象昨天种今天长一样，让人觉乎这女女一下子出落了，好看了，谁也比不得了。可是，这一切却都不是毛女女出名的真帐。那么，这其中——

啊啊，也有个瓜葛咧！

虑说旧哒儿，杏花沟也好不心甜哩。可如今却天上掉馅饼，日子那样肉头！仗个甚？哦，是那儿有个了不起的小伙叫二小，变着法儿研究科学捉弄庄稼，据说收下的麦子都三尺的麦秆儿，六寸的穗啦，哎呀，眼气不死！你瞅，连杏花沟蹦出个人牙牙也那样腰粗、气鼓咧！——呃，讨吃子要糕盼得甚！杏花沟的人们有了二小自然是得了宝贝呢！……可人们又为啥老是跟毛女女讨近乎？唉，那个鬼套儿怪多的毛女女呀，她不仅是二小的对象，更是二小身边一股“决命”风咧！你说，庄稼地里逢三遇四，二小都是必求的“神仙”，哪个还再敢招惹那姑奶奶！一分人材一分福，毛女女就这样成了香窝窝，油碗碗。最近她大托西院三大娘和乡亲们回过话来，说是也要该安顿她们的亲事了。啊啊，也就是在毛女女那天还偷偷躺在绣好的花枕上，羞扮新娘的时候，有件事儿却来的那样突然！上边要破格提拔二小到县农科所了！这可是大队邵书记说的！毛女女一阵心跳！乍听了，杏花沟的人们真是一愣！这还了得！二小一走，那一坡坡一沟沟的庄稼有个好歹……这不要摔杏花沟热饭碗吗？坑死咧！老辈子没见过大天儿的杏花沟人——啊啊，这就蝎虎啦！

三大娘心揣一计，扭儿扭儿地跑进东院，突然拽着二碌碡，炸窝鸡似的唬起来：“要是不让毛女女留住二小呀，你这养老女婿可玄了！二小一上县，人心隔肚皮，这亲事说不准就真算荒了……！”素有心计的毛女女，也不经这一诈，撑不住牛儿，趴在被垛上“唔唔”哭起来。哭得二碌碡憋犊子闷了头，撇下女女要“走西口”！毛女女一听，更傻了，拉住大好个央告；二碌碡一拧脖子，却戳火了：“刚出窝你还哄闹老公鸡！”

“大！你也不，不看女儿可怜……”

“谁看我可怜？哼！多个姑奶多个座”！

啊啊，毛女女的小嘴儿咧成了瓢儿！

这已三天三夜了，毛女女就象丢了魂！突然，发了呓怔的小鸡儿，扑愣愣掉下架来，才惊得她一哆嗦，忙靠门上站起来。月光溶溶，有几只田蛙在屋后瓜地里叫了两声；夜静了，人定了。哦，往日她毛女女，杏花沟里无风也能起旋风；拔根眉毛也打响哨儿，那不是两个蛤蟆一对对，傍着二小哩！可眼下，二小要蹦！听三大娘说——蹦到县上，有好的一逗引，人家俩个一脚蹬了！对她使出外五心！啊，世上那事可也不稀罕呀！昨儿不是还听了广播剧《人生》吗！莫成俺毛女女也要象那被甩下的巧珍不成？啊啊！县里真也是的，为甚要调俺的二小？莫成他能替你吃几碗干饭？！俺的二小呀，你可不能蹦！你要是……忽然，院外响起一溜儿脚步声，这——毛女女一怔乍，两眼儿鬼鬼地扑闪开，唔，撒泡尿照照！俺毛女女哪是那省油的灯！对，就这样！——生米做成了熟饭，看他二小还再能昧良心！啊啊！这要算个没规矩咧。挑开帘，果然是二小。老实的象滚蛋儿顺着垅沟跌打的二小，哪知其中，进屋抿在炕沿儿，脸儿红红的。毛女女欢欢地瞅了几眼，就羞连连地把身儿卷到帘子里，低着头，在门槛儿打吊吊。

“啥，啥事？”二小憋吭着问。

“看兴的！啥事，就不许没事呀！”

二小尴尬了。毛女女却故意把脸儿一板，低声嚷叫：“哟！咱还再能和人家‘县官’有个啥事！野地烤火……”

“人家调我是为给别处推广科学种田哩！”

“谁还不会当个土地佬，哪里显个你？——哟，看俺！人家是飞走的麻雀另找窝咧！”

“你！！”二小窝火了。

毛女女的手儿也突突一抖——慌了？见笑！她？你瞅：一挤眼，就歪着脖儿，咬着嘴唇笑起来，笑着就推了二小一把：“和你逗个嘴，看你！憨头郎！”

“没事，我回了。”?二小发毛了，站起来要走，却突然觉得女女那绵出出的手一下抓住他，娇嗔地捅了下：“大走了，今夜儿你……你就在吧！”

“啊！”二小一愣，这是哪一说！惊的他厚嘴唇里哼叽着：“还，还没结婚咧！”

不巧不成书，正在这骑虎难下的节骨眼，杏花沟忽然狗儿咬乱了音，呀呀，有一串脚步声“咚咚咚”来的急煞！喊着“毛女女——毛女女——”，惊惊咋咋地就进了院。声音没落，“哗啦”一声又大展了门。吓得毛女女一个高高蹦过来就抱住了二小。

啊啊，这是哪个刮夜鬼！

进来的是个婆儿；象怕见什么似的，末了却又扭头朝门后笑起来。她在笑啥呢？活见鬼！二小傻了，毛女女在背后忙去一瞅，这一瞅不要紧，却羞得她一下推开还抱在怀里的二小，也“咯儿”一声捂住了嘴，笑着道：“吓死咧！吓死咧！好你个三大娘！老也没个安稳！”

“呀！俺这锤可麻雀乱了凤凰窝啦！”

“你！你！”毛女女跺着脚。

三大娘一拍膝盖，笑得就象跑坡的瓜，笑过去又突然说：“好啦好啦，有人托我求你们来了，先说赏大娘个脸不！”

“三大娘，甚事？”

三大娘照着灯影儿胳膊一乍乍：“了不得啦！蛤蟆湾俺大妹子来了。天爷呀！她们那儿可是满坡满洼起了虫儿啦！咬得庄稼嚓嚓嚓……直响，说再有个把晌，一个年景就全撂下啦！二小呀，是求你哩！蛤蟆湾的人们是托我求你哩！”

“啊！”二小蹭地蹿到地上：“我这就去县！”

毛女女却愣了：“你……！”

三大娘一张锅饼子脸也顿时黑下来，突然炸窝鸡似地又一拍两胯，一跳高高，“好小子！刚有点能水子就忘本了？去年你还送良种救了韭菜沟的女女，如今你——你到见死不救了！”

“三大娘，我去县……”

“县里给你摆下八大碗啦？你可知蛤蟆湾遭了灾，烧香上供，盖小庙，请龙王……闹雾啦！你，是你才能救他们啊！”

毛女女也“咚”地把什么东西摔到地上：“三大娘，别和他磨牙！人家现在是甚？哼！”

“我，我是去县配，配这种杀虫剂呀！”

“……啊！”

屋里沉默了。三大娘两手抠区着，低下了头；毛女女的脸蛋儿也烧扑扑的涌出两朵红晕，一挑帘儿，不见了。

“大娘，我哪会见死不救！咱们农村缺乏科学自救，县里调我到农科所就是给每个大队培训农技员，推广科学种田呀！”

“那，那么说，大娘我又是冒失鬼啦！那你，你调去还回咱杏花沟不了？”

“不回来，大娘你要撵我去哪哒？”

三大娘突然羞愧地一拍巴掌：“他碌碡伯！……啊啊！毛女女——毛女女——”

推开门，亮洼洼的月亮地里，只见毛女女牵过一头灰出出的毛驴儿，正向这儿招手，花衫儿飘动着。

“哎，哎！”二小跑过去。

“要去，咱俩还是骑驴快！”

“——你，你也去？”

“咋，嫌弃啦……！”

三大娘却斜着眼儿，靠在门上拿嘴直撇——咦，你说这女女！

-完-

来源：乐活张家口